賀永年等人並沒有看到賀川， 賀川也沒叫住賀永年等人的打算。

出了商場的門，兩撥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，沒有回頭、也沒有停頓。賀川側頭看了眼賀奶奶， 賀奶奶則低頭盤算著用了多少錢。

賀川笑了一下， 這樣正好， 他們過他們的日子， 他過他的日子。

等該備的東西都備齊，賀奶奶左右張望著， 糾結要不要到兒子住的地方看看。只是，時間不等人，和大夥約好的時間快到了，賀奶奶想想還是沒提這茬。

年底大家購物欲望空前高漲，賀永年開的日用超市也迎來了人流量高峰階段。一直忙到農歷二十八傍晚， 一家四口才大包小包地從縣城回到四環村。

從二十四小年夜起就開始盼著，直到此刻才把人真的盼回來， 賀奶奶又是高興又是生氣。

顧忌著過年，不想因這些小事壞了好兆頭，賀奶奶終究沒說什麽，只露出慈祥的笑招待著幾人一起吃晚飯。

距上次中秋節， 六個人第一次聚在一張桌子上。

賀永年高談闊論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， 王娟如偶爾補充一兩句，賀懷生說幾件學校發生的趣事，中間再有賀海童言稚語貫穿其中。賀奶奶聽著聽著，臉上不知覺堆滿了笑。

賀川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， 悄悄吃著飯， 沒準備加入其中，也不想加入其中。

只是， 心情到底有些影響。

他知道賀奶奶是真心疼愛他的，可除了他，賀奶奶也是真心疼著賀永年、賀海、賀潔等人，甚至連對賀懷生，都有著別扭的關心。

這個認知，賀川理解，卻還不能坦然地接受。

話題不知怎地轉到賀川身上，賀奶奶高興地對賀永年炫耀著賀川這學期的成績。

氣氛有一瞬間僵硬，賀永年定定地看了眼賀川，突然說出一句鼓勵的話：“不錯，繼續保持。”

語氣很溫和，沒有一絲的不耐煩，這是賀川穿到這個世界以來，看到的賀永年態度最好的一面。

很意外、很不可思議，可又意料之中得讓賀川升起一絲諷刺。

沒等賀川回話，賀奶奶就高興地說著，“川子現在讀書可用功了，都不用說，回來第一時間就把作業寫好……”

說起賀川，賀奶奶有一框子的話要說。她不僅為賀川的進步驕傲，也為自己帶孩子有功感到自豪。當然，潛意識裏，也是希望賀永年能看到賀川的好，對賀川這個兒子在意幾分。

不管現實中父子倆的關系有多惡劣，賀奶奶都永遠質樸地希望兩人能好好的相處。

沒有不耐地打斷賀奶奶的話，賀永年第一次認真地聽著有關賀川的事。聽著聽著，賀永年突然發現在他看不見的時光裏，這個兒子成長為他陌生的一面。

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感覺，賀永年定定地看著賀川。其實單從長相來看，三個兒子中賀川最為像他。

只是，也只有長相，性格方面兩人一點也不像，最起碼在這之前是不像的。甚至很長一段時間，賀永年都琢磨著這個兒子隨了誰，為什麽一點也沒遺傳他的機靈勁。

“我那還留著初一的筆記，川子要不要？等下我拿給你，”賀懷生突然出聲。

“胡鬧！那不是你留著作紀念的嗎，弄壞了咋辦？”賀永年本能地反駁，等話畢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，有一絲尷尬。

“只是筆記而已，別說川子不會弄壞，就是弄壞了也沒什麽。”因為賀永年的話，賀懷生心情好了些，說出的話也真心幾分。

的確，不過是本用不到的筆記，既然已經發揮了作用，那自然也就沒所謂的舍不得。

賀永年本還想說幾句，只是剛剛的失言引來賀奶奶的註意，哆哆嘴咽下真正想說的話，改為叮囑賀川：“還不謝謝你哥，拿了筆記仔細著點，別弄壞了，這一字一句都是你哥的心血。”

“不用不用，反正我也用不著，給川子正正好，還能讓筆記繼續發光發熱呢，”賀懷生連忙擺著手。

看著兩人自顧自地為他做好決定，賀川擡頭，淡淡地看了眼才道：“我不需要，這筆記還是你留著好好作紀念吧。”

這話出口，氣氛瞬間僵硬下來，賀永年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沖賀川吼道：“你還知不知好歹？懷生好心把筆記借給你，你這是什麽態度？”

剛剛因賀川成績而升起的愧疚咻地消散，賀永年憤恨地看著賀川，只覺得先前讓他反省的那些事並不是他的錯，賀川本人才是最大的原因。

“這孩子，是在擔心懷生為難呢。沒事的，懷生現在上高中，初中的筆記用不上，你用著正正好。”賀奶奶不讚同地看著賀川，幫忙打圓場。

“我自己記了筆記，別人的，我用不習慣。”沒有順著賀奶奶的話說下去，賀川再次拒絕。

這並不是最恰當的做法，可是，賀川並不想委屈自己，當然，也不想欠賀懷生這個人情。

賀奶奶被賀川的不配合氣到，“你這孩子，什麽習慣不習慣的，多本筆記學起來不是更輕松嗎。”

賀川沒回賀奶奶的話，低著頭，沈默吃飯。

賀永年看著這一幕，心頭的火蹭蹭上漲，若非顧及著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，非發洩出來不可。

本來，眼看著賀川成績提升得這麽快，賀永年還打算將他接到縣裏，念縣裏的初中。現在看來，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，人家或許根本就不‘習慣’呢。

可以說，哪怕因為成績賀永年對賀川生出一點好感，和賀懷生相比，也不過是水滴與大海之間的差距。

他心中最疼愛的兒子永遠都是賀懷生，沒有之一，就算是賀海，那也差了一些。

賀奶奶看看這個，又看看那個，誰的主她都作不了，最後一頓飯開場的熱鬧、散場得冷清。

直等人都走了，不大的堂屋裏只有賀奶奶和賀川兩個人，賀奶奶還在嘆氣，恨鐵不成鋼地指著賀川，“你這孩子，怎麽就一點都不懂事呢？一家人，哪來的隔夜仇啊。”

賀川心情也有些不好。小半年來的相處，他並不想惹賀奶奶生氣，尤其是在賀奶奶身體不怎麽好的情況下，只是……

不管怎樣，時間不會因為人的心情而流逝得慢，月落陽升，新的一天又來臨。

一年的最後一天，從起床起就開始透露著忙碌的氣息。宰雞殺鴨、油炸丸子吃食、貼對聯、準備祭拜，一樣接著一樣，手腳都沒停下的時刻。

昨天的不快，在一片繁忙中，似乎沒留下什麽陰影，可內裏如何，誰又知道呢。

他們是一家人，陌生的一家人。

他們在準備迎接新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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